柳下蔷薇

小时候被欺凌，都是赵漪烟替他出头，而萧定清及冠之后，更是屡次示好追求。

京城里世家都知道，三皇子喜欢赵丞相的嫡女，青梅竹马，两厢情好。在这个故事里，

我是那个后来者，是那个让萧定清一时迷惑的狐媚妖女。如果我早日离开，

那杨桃和阿狸都能活命。（三）养精蓄锐半个月，我已经摸清了侍卫巡逻的规律。

第二天我就设法迷晕了看管我的宫人，换上宫婢的衣服出宫去。我要去找阿爹，

我要跟他一起离开京城。我远远地看到一片火光，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我拼了命得往前跑。

我一路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他们说阿爹家今天一早遭了强盗，抢光了家里所有的财产，

还把阿爹杀害了，临走的时候放了一把火。我心里害怕极了，

我只恨自己跑的太慢我赶到阿爹院子的时候，火势正旺，我不顾一切地冲进去。

我躲避着火势和浓烟，我看到屋里打斗的痕迹，看到阿爹倒在灰尘中，已经没有了呼吸，

那样子像是睡着了一样。最后我看到阿爹手中紧紧捏着一个令牌，我认识这个令牌，

那是萧定清御前侍卫专用的令牌。我心中悲伤悔恨交加，被浓烟呛的涕泪横流，

可心中憋着一口劲，背起阿爹拼命向外跑去。当我成功地把阿爹背到外面的时候，

已经一丝力气也没有了，神志也越来越模糊，晕了过去。再睁眼，是在储秀宫。

萧定清脸色欣喜，急声道，「小溪，你终于醒了。」阿爹……想起阿爹，我眼泪簌簌而下。

阿爹的手里握着的那个令牌.……这件事跟萧定清有关。我要查清真相。

我们本可以在那个江南小镇平安生活一世，为了我的爱情，我的执拗，

我把阿爹和哥哥都带到了皇权中心。战场凶险，哥哥在边关又怎么样了呢？

我为什么没有听劝，为什么要轻易相信一个男人的鬼话。后悔和愧疚如潮水般淹没了我。

萧定清揽我入怀，轻轻擦去我的眼泪，眼中似有深情无限，「你瘦了。」我只冷冷的盯着他。

他突然靠近我，伸手捂住我的眼睛，哑声道，「小溪，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要谅解我……我真的是不得已.……」（四）他顺势抱住我，

又向我说了许多。说他刚登基的举步维艰，说他的种种不得已，不得已封赵漪烟为妃，

不得已逢场作戏，不得已为了保护我而冷落我。但他现在已经处理好了一切，

赵漪烟的父亲及其党羽已经被连根拔起，赵漪烟也已经被打入冷宫，再没有人能伤害我。

这些事情我一点儿也不想听，我反驳道，「阿爹死了，杨桃死了，阿狸也死了。」

他只是微怔了一下，皱眉愧疚道，“是我没有保护好阿爹，对不住，这都是意外，

我会为他风光大葬。」「杨桃，只不过是个奴婢，回头我再给你挑几个好的，还有那个狐狸，

你要是想要……」我气得发抖，他一点儿也不明白，我抬手就打了他一耳光。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我，脸色难看极了，良久才冷笑道，

「是不是因为那个狐狸是刘意竹送给你的，你才那么不舍，不就是一个畜生，

你至于这样不依不饶。」我认识的萧定清是那样儒雅温柔，他这样狰狞不讲理的样子，

我从没见到过。我大哭着控诉道，「你胡说什么，

那是我哥哥……萧定清你有没有心……要不是我，

阿爹还会好好地活着……冷宫的日子那么艰难，杨桃日夜陪伴我，悉心照顾我，

我早已把她当成姐妹，还有阿狸，那么活泼可爱，你怎么忍心。」他极为不解地看着我，

踌躇良久后转身大步离去。我虽不喜欢赵漪烟，她也屡次陷害我，甚至害死了杨桃和阿狸。

我陷入绝望和痛苦，我的意中人变得这样陌生，这样面目可憎。他的温柔善良都是装出来的，

他是这样心机深沉，他对我会不会也是利用？他让我看到的一面，仅仅是想让我看到的一面。

萧定清想尽了办法跟我道歉，来弥补我。甚至又找来一只一模一样的狐狸，

可我再懒得看一眼。（五）这天，我无事闲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冷宫。我推门进去，

一眼就看见了赵漪烟。她如今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高贵典雅的样子，见到我，

脸上的恶毒和恨意没有掩饰。她甚至疯狂地向我扑过来，我吓了一跳，

却感觉手心里被塞了什么东西。几个仆妇很快地将她拉开。

我晚上的时候偷偷打开赵漪烟塞进我手里的纸条。她要单独见我，我思虑再三，

还是决定偷偷去见她一面。我支开了看管她的人。单独见我的时候，她没有之前的疯狂，

只有一脸的麻木和平静。她告诉我一个惊天秘密，一个萧定清费心隐藏怕我知道的秘密，

然后一脸得意欣赏我震惊痛苦的表情。我硬撑着回到储秀宫，再也无法自抑。

有很多在记忆深处被我淡忘的事情，逐渐清晰。我想起极小的时候，

我住在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里。在院子的枣树下，

一个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少年练武。而我被一个妇人抱在怀里，他们练完之后，

妇人抱着我拿着手帕去给男人拭汗。男人冲妇人嘿嘿一笑，抱我过去，让我骑在他脖子上，

我咯咯笑着摘树上的枣子吃。我想起后来到了乡下，我不习惯简朴的日子，

任性的把桌上的馒头扔在地上，大哭着要芙蓉糕吃。

我想起阿爹初次见到萧定清时脸上的震惊，以及当时对我入宫的极力反对。我想起那天晚上，

萧定清看到我手臂上的梅花胎记，那惶恐惊讶的表情。

我想起萧定清莫名其妙得把宫里四十岁以上的老人都放出宫去。一切都有了解释，原来如此，

我原来叫慕容芷，我是前朝大将军慕容立的女儿。慕容立被判了谋逆大罪，全家被斩，

而我是父亲拼尽最后一点时间，让刘管家带我出逃，才逃过一劫。

刘管家隐姓埋名带着他的儿子和我生活在乡下，刘管家就是我现在的阿爹。

慕容立的谋逆大罪是被莫杰将军告发的，慕容立获罪之后，莫杰获得了京城大营的兵权。

当时莫杰明面上是二皇子的人，所以满朝都以为这是二皇子的手段。

可莫杰实际上却是为萧定清效命。还有阿爹，为了永远向我隐瞒这个秘密，

萧定清也选择了灭口。我头疼欲裂，我再难想下去，我知道皇位之争凶险难测，

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忧。可我的心上人，竟是害我满门的仇人。（六）我发起了烧，

我做了纷乱的梦。梦见阿爹、梦见父亲母亲和哥哥、梦见杨桃和阿狸。我要为他们报仇，

我悄悄藏了一把匕首，只等待给萧定清致命一击。第二天早上的时候，

他端来一碗瘦肉粥坐在我床边，他说他知道我难受的时候只能喝下一点粥，

说这是他亲自下厨熬的。是了，我每次生病除了瘦肉粥什么也吃不下。从小到大，

每次我生病，都是阿爹忙前忙后地照顾我，一声声乖女乖女地喊我，哄我喝下他亲手做的粥。

他不仅仅是受父亲所托照顾我，他是真的把我当做他的亲生女儿。我再也忍不住，

抽出枕下的匕首，用尽全力朝他心口刺去。他应变极快，下意识闪身躲开。

我只刺入他的手臂，我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扑在床边大口的喘息。血很快地涌出来，

他只是低头怔怔的看着我，眼眶发红，浑身都崩的紧紧的。过了很久，

他把整碗粥猛地掷在地上。我才发觉，即使刚才那么危急的时刻，他都没有撒开那碗粥。

他一声都没有吭，只是皱着眉，一下子就把匕首拔出来，当的一声把匕首也掷在地上。

血顿时极快的涌出来，顺着手臂慢慢的流到衣服上。他的声音极轻，「你终究是知道了。」

他眼睛赤红，嘴唇紧抿，良久才低声道，「从你去见赵漪烟的时候，

我就总想着迟早有这一天。可总是盼望着你狠不下心，

你是真的.……真的对我半点情义都没了……你是真的想要我死……」

我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我觉得心里难受极了，转过头去，再不愿看他一眼。

他被我的冷漠彻底激怒了，紧紧捏住我的肩膀，逼我回头。他冷笑道，「是了，

一切都是我做的，你是不是恨极了我！慕容立那个老滑头只知道对父皇愚忠，

我拉拢他几次他都跟我装傻，他该死！还有，你为了那个婢女和一个畜生，

跟我闹别扭闹了那么久，我早就受够了……」我终于抓狂，尖声道，「萧定清，你是个混蛋，

是我瞎了眼，我为什么当初要救你，我害了阿爹！你杀了我吧！」他带着笑意看着我，

反倒生出一种癫狂的快意，良久，踉跄着离去。我被禁足了，萧定清再也没来看过我。

我的病一直没有好，意识总是昏昏沉沉的，似梦似醒。

半梦半醒间我闻到萧定清身上熟悉的松柏香气，听到莫将军在外回话，

有人喂我吃了一个极苦的丹药..……（七）我半夜惊醒，

头顶是储秀宫寝宫熟悉的和合如意图。身侧是睡颜安详的萧定清，他的手还揽在我的腰上。

真真是极可怕的噩梦，还好，只是梦而已。我记得我进宫之后一直活得平安顺遂，

萧定清对我也是无所不依的。我是这后宫唯一的妃子，还生下了萧定清唯一一个皇子，

我给他取名叫安安，希望他平安一生。阿爹好好地生活在京郊院子里，哥哥平安驻守在边关。

萧定清还要立我为后，就定在明年元宵节，那是个诸事皆宜、普天同庆的好日子。

这个梦让我心中迷茫悲伤，再难入眠，脑海中思绪万千，却没有一个念头能抓得住。

我不露声色地试探了储秀宫几个宫人，包括贴身宫女冬梅。她们都是一年前左右才入宫的，

她们也并不认识叫杨桃的宫女，也不知道宫里曾经有过一个赵贵妃。宫里再没有突破口了。

最重要的，我要确认一下阿爹的情况。这天中午，趁着萧定清出宫斋戒祭祀，

我设法偷跑出宫。周围的景色是那么熟悉，我来到阿爹所在的那条街。我缓缓地走近，

发现那里只是一片烧焦的废墟。这么多天不安的预感原来是真的。这令人痛不欲生的梦，

才是真实。阿爹原来早在前年就去世了，怪不得我每次提到要见阿爹，萧定清总是搪塞我。

我的思绪纷繁复杂，我缓步走在回宫的路上。我每走一步我都能感受到我心底的抗拒。

我不知道萧定清在我身上做了什么，让我的记忆出现了那么大的偏差。

我现在对那个宫廷、对宫里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充满了抗拒和恐惧。我不想回去，

可我已经生下了萧定清的骨肉，我还有安安，我要好好地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八）我正在街上没有目标的游荡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焦急的声音，「小溪。」

是哥哥的声音，哥哥回来了。哥哥带我去了一个酒楼，刚在桌前坐定他就轻握住我的手，

担心道，「你的手怎么这样冷，发生什么事了，你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听到自己喃喃的声音，「哥哥，阿爹去世了对不对，我刚刚去家里看过的，

已经是被烧焦的一片废墟了。」哥哥大为震惊，眼神中痛苦与心疼交织，唯独没有半分责怪。

我泪水涟涟，「哥哥，我都想起来了，是我的错，

我害死了阿爹.……还有杨桃和阿狸..……都是因我而死……」哥哥连忙打断我，「小溪，

你不要这样想，这一切如果怪，就只怪造化弄人。」他给我讲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我父亲慕容立年轻时救了当时快要饿死的乞丐，并让他在自己家当了家仆，在他的帮助下，

这个家仆娶亲生子，并一路做到了家里的管家。慕容家全家遭难时，

慕容立委托管家照顾他年幼的小女儿，携夫人和两个儿子从容赴死。

管家一直铭记慕容将军的救命之恩，将小女孩悉心养大。阿爹所知朝堂事情不多，

只以为慕容将军全家是被二皇子所害。虽然不愿我再掺和到皇家恩怨当中，

但他见我真心喜欢萧定清，便也没有多加阻拦。阿爹是被赵氏父女派人暗害嫁祸给萧定清。

现在他们都已被处死，阿爹的仇已经报了。哥哥说，「阿爹从来都记得慕容将军的恩情，

他也从没有怪过你，你能幸福的活下去，才是他最大的愿望。」我和哥哥去祭拜过阿爹后，

他问我有何打算。我抗拒道，「哥哥，我不想回宫。」哥哥试探着问我，「若是为了你，

这个将军不做也罢。如果你不开心，那我们就离开这里吧，普天之下，

总有一个地方是萧定清找不到我们的。我这几年待在边关，积累了不少人脉，

我们可以到那里去。你从小就向往苍凉塞北，我们可以去关外。」我又想到安安，

我的安安才那么小，我要狠心舍弃他了吗。他看出我的犹豫，苦笑道，「小溪，

其实我一直……一直……」他一直怎样，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九）我们暂时先在京郊的一个小院子安顿下来。我本以为萧定清会大张旗鼓地派人找我，

可是并没有，这样的安静反倒令我不安。我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他暗害我全家，

可我生下了与他的孩子。我无法像以前一样热烈的爱他，可也无法坦然地恨他。

萧定清其实是个好皇帝，前朝吏治混乱、灾害四起他登基的这几年，

改革吏治、免除苛捐杂税，我眼见着百姓的生活日渐好起来。我最后还是决定离开。

我们一路骑马向北，才刚走到登州，正找个客栈歇脚的时候，

忽然看见路边新贴了告示我以为是我们的通缉令，乔装一番前去打探。

萧定清是个不折不扣的卑劣小人，我被气得浑身发抖。告示内容说是宫廷内出了一起盗窃案，

主谋为储秀宫宫女冬梅，从犯若干。自即日起，要每日午时斩首一人，以警示众人。

我油然生出一种无力感和宿命感，我永远做不到置他人死活而不顾。我和萧定清之间，

不死不休。我和哥哥爆发了一场争执，但从小到大，哥哥永远都在我身后默默守护。

他最后还是默默启程陪我回京。我太了解哥哥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现如今更明白他的心思。我打破沉默，开始叽叽喳喳地说一些小时候我们两个发生的趣事，

一起偷喝阿爹的酒，一起掏鸟窝，一起下河摸鱼……快到宫门口的时候，

我们都奇异的沉默起来。我抬头凝视哥哥，露出明媚的笑容，「刘意竹，如果有下辈子，

我一定要嫁给你这样威武又善良的大将军。」说完，再不看他，骑马向前奔去。

所以我也没看到他最后眼底闪烁的泪光。（十）我刚回宫就被带到正安殿。

萧定清正闭目静坐等我，他抬头瞥我一眼，淡淡说道，「回来了？倒是比我预想的要快一些。

」我心中麻木，「放了冬梅他们。」他沉默良久，突然起身，疾步向我走来，

手卡住我的下颌，凑过来细闻我的脖颈。他冷声道，「看你这样子，都想起来了吧，

知道他不是你的亲哥哥，便动了心思了，便舍弃了我，连安安也不顾惜了……」他嗤笑一声，

「可惜啊……你总是心太软，这样怎么能成大事呢……」我有种被毒蛇舔舐的战栗感，

奋力挣扎道，「他是我哥哥，你思想真肮脏.……」他眼睛赤红着打断我，「是我想的脏，

还是你做的事脏……」我气急了，恨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这辈子你再也不要妄想了，

我只想杀了你。我真后悔救了你，那年你要是死在那个山沟里多好……」他瞳孔急剧收缩，

被刺得失去了理智，像笼中的困兽，他发了狠，动作激烈起来，对我再没有一丝温存。

最后我早已哭的脱了力，再不愿面对他，只侧着身子背对他。他从背后轻轻地抱住我，良久，

他轻抚过我耳侧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喃喃问我，「小溪，我做的事真的那么难以原谅吗，

我费尽多少手段才登上帝位，当年我但凡有一点疏忽，

…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为什么.……为什么我费尽心机留住的东西却离我越来越远.……」

他永远不明白我和杨桃的感情，永远不明白生命的可贵。在他心里，

别人的生命和感情都如蝼蚁般可以践踏利用，他的权力、他的感情才是最重要的。而我，